路遥去了，在那个雪花飘零的日子里！

​文/郑江涛

读路遥传记，印象最深刻的是路遥之死。昨天晚上和朋友一起吃火锅，外面飘着零星的雪花，冷风嗖嗖的，突然就想起了路遥，他就是在这样一个天气里离开我们，离开这个世界的。

陕西作协的王艳茜最后一次看到健康的路遥时，正在炒菜，路遥背个挎包，神采奕奕往出走，王说：你这是出差去？路遥说：不，我回家。他是去延安，那里是他的故乡。但是，到延安一下车，路遥就被送进了延安地区医院，他得的是肝癌，晚期，中医叫肝硬化腹水。消息传到西安，陕西作协即派人到延安探望，并决定将其接到西安治疗。延安火车站，听说路遥病重，认识的不认识的陕北老乡纷纷过来看望，其时路遥已经很虚弱，他一边无力地向大家招手，一边吩咐同事：快发烟，给亲人们发烟抽。列车在众人模糊的视线里缓缓驶出，路遥伏在车窗上，泪流满面，这位陕北之子从此再也没能回来……

路遥极有才能，如果有条件，他会成为一名政治家的。他十六岁参加红卫兵，很快成为头目，当年的延川县，他是赫赫有名的‘王军长’。甚至后来被结合到延川县革命委员会，任副主任，他那时尚不足二十岁。造化弄人，他也因为这段历史险些失去上大学的机会，是延安大学在关键时刻拉了他一把，从此他走上了文学道路。他用手中的笔，讴歌陕北这块土地，讴歌人生，讴歌这个平凡的世界，创造了辉煌的文学成就。
​

路遥的病很重，虽然省委领导以及各界人士都对他给予了足够的重视，安排在最好的医院，安排了最好的医生，但还是阻挡不了无情的病魔。这个病到后期是非常痛苦的，在他去世的前一天晚上，他喊叫了一夜。他叫：九娃，救救我！九娃，救救我！九娃是他的小弟王天笑，天笑一直在医院陪护他。疼痛让他不住的呻吟，一会儿让天笑给他揉肚子，一会儿又让天笑把他放到地板上。王天笑抱着凄惨不堪的路遥，涕泪横流却一点办法也没有。1992年11月17日凌晨四点多，路遥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语着：爸爸妈妈可亲哩……爸爸妈妈可重要哩……之后，昏迷过去，就再也没有醒来。这一天，西安竟飘起了雪花……

路遥的英年早逝，在文艺界乃至文艺界以外都引起极大的震动，数以千计的唁电从四面八方，一封接一封飘来，犹如雪花，纷纷扬扬。从温暖的海南到寒冷的黑龙江，从身边的黄土地到遥远的大洋彼岸，有领导有平民，相识的不相识的，哀思如潮涌来。

路遥的遗像前是他的妻子林达和女儿路远的挽联：路遥，你若灵魂有知，请听一听我们的哀诉……省略号后面，有着多少难以诉说的感伤和难以名状的痛苦啊！三个月之前，林达和路遥正式签订了离婚协议。

火化完毕，路遥的两个弟弟——天乐和天笑一起，去骨灰堂安放骨灰。天乐拿走了安放阁里的几个塑料水果，他说，哥哥不喜欢假东西。然后天乐为哥哥留下了两盒“红塔山”香烟——弟弟是最了解哥哥的。做完这一切，天乐、天笑两兄弟相互搀扶着往外走，这一刻，王天乐终于悲恸难忍哭倒在地。
​

1991年3月底，西安火车站。路遥准备去北京，《平凡的世界》获得了第三届茅盾文学奖，他要去领奖。但在北京请客和购书送人的钱他没有，只好向弟弟王天乐借。之前《人生》获奖，路费也是借天乐的。天乐将借来的5000元钱递到他手里，说：哥，以后不要再得奖了，你要是得个诺贝尔奖，我可给你找不来外汇。

路遥只说了一句：日他妈的文学。